【Yahoo 新聞報道】日本私立名校法政大學今年迎來創校145年來首名外籍校長,她是香港人許綺德(Diana Khor),也是目前出任日本私立大學最高職位的港人。她接受《Yahoo 新聞》專訪時表示,童年在香港的生活塑造了她,而際遇將她逐步帶到如今的位置。雖然離港多年,但她仍在學術界留意到香港人的身份認同正在轉變,「香港研究」的冒起更帶動學界探討離散社群,影響著亞洲社會及文化研究。
瑪利諾、港大畢業 史丹福讀博
1960 年生於香港,Diana Khor 先後就讀黃大仙聖母小學和瑪利諾修院學校,在香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取得學士和碩士後,赴美國史丹福大學獲得社會學博士,並於 1999 年由美國移居日本至今。她多年來專注性別研究,尤其是女性在社會、家庭的角色和處境。去年競選法政大學校長時,Diana 已提出大學要進一步國際化,並且促進多元、公平和包容 ── 三個她一生深信並持續實踐的核心價值。
馬來西亞華僑之後 雙親身教平等
單是姓名,也反映Diana的多元文化背景。她的姓氏「許」的英文譯為 Khor, 因其父是馬來西亞華僑,年輕時越洋來港,同樣在港大求學並定居香港,開小型製衣廠,成家立室。「媽媽係廣東嚟,屋企混合不同文化。譬如食嘢,食新加坡、馬來西亞嘅食物係會有親切感。」作為工廠東主之女,Diana 生活相對無憂,她形容為「出身的偶然」,但即使在懵懂的年紀,也意識到社會並不平等。「聖母小學有好多同學嘅父母喺工廠工作、揸的士,而我爸爸有一間細嘅工廠,我比較唔使擔心生活。呢件事一路 bothered(困擾)我,睇到社會上唔公平嘅事。」
「公平同平等呢樣嘢對我係好重要」
安舒的家庭生活,反而令 Diana 看到與他人的對比,對公平議題特別敏感,中學時期又從老師口中聽到基層的貧困,「嗰時勞工條例唔係而家咁好,所以好多人被利用。我記得嗰時會覺得,雖然爸爸開工廠,不過爸爸好人,唔會剝削其他人。」父母對子女一視同仁,日常小事也深深影響 Diana 的價值觀。「譬如食蛋糕就要平均分,食貴嘅水果都係一人一個,唔會搶對方嘅嘢。由細個開始,公平同平等呢樣嘢對我係好重要。後來入大學讀社會學,你就知道(不平等)唔係個人嘅問題,係制度嘅問題。」
「所謂『常識』唔係真係咁『常識』」
不過她剛進入港大時,第一學期竟讀修經濟和統計學。「我諗住可以幫爸爸做生意,但其實爸爸無諗住我要幫佢。」Diana 笑說當年思想單純,很快發現商科不適合自己。「嗰年有個喺美國嚟嘅老師,佢話管理工人好容易,你畀獎勵、讚佢,就可以控制佢。我好反感,我嘅道德觀念唔可以接受咁樣控制其他人。」她在新學期改選心理學、哲學和社會學,當中社會學最令她着迷。「好多嘢受社會整體影響好大,我覺得最有趣嘅係所謂『常識』其實唔係真係咁『常識』。」原來很多社會問題都不如表面所見,而是由很多人為因素構成,「嗰樣嘢係好吸引我,所以決定讀社會學。」
專長性別研究 深究性小眾議題
Diana 多年來投入性別研究,尤其女性議題,多篇論文研究女性如何被社會塑造形象和角色,包括日本國民身份認同建立在剝削性別及性小眾公民權之上、性取向如何影響香港與日本母女間的親密關係。她對性別的概念及如何被建構感興趣,近年研究聚焦性小眾。「如果在一段關係中去掉性別,這對我們過往的研究意味着甚麼?」她解釋,社會由深受異性戀影響的性別結構建立,她想知道打破這種結構和思維意味甚麼,「這是我對性別興趣的自然延伸。」研究包括港、台、日三地的婚姻行為如何被定義和實踐,提出性小眾「融入」或「瓦解」異性戀婚姻制度以外的新視角。
日本男權藏於生活細節
日本的社會結構則與男權密不可分,Diana 說擁有博士學位加上外國人身份,令她未遇深刻歧視,「譬如佢對女性的期望未必會向我發表。」不過走在街頭總見男女不平等的線索,「因為你會受性暴力影響,所以有女性專用車廂;女性的薪酬約為男性的75%,所以出現 Lady’s Day 平啲畀你。好多時候電視會介紹女性 CEO,因為人數好少,所以搵到佢哋囉,但會畀到『我哋進步咗』嘅錯覺。」她補充指,以上並非日本獨有問題,但當地政府沒有大力推動平權,以致步伐相對緩慢。
支持同婚合法化
她認為平權的方式需要考慮當地文化背景,「對政府嚟講,無咁多女性工作係少咗資源,對我嚟講,係人權問題。當你要爭取平等,你要跟政府說法,還是要堅持原則呢?我通常會兩邊都講,『好多人咁樣咁樣講,但我覺得係人權嘅問題』,係我嘅妥協。」另一例子則是同性婚姻合法化,Diana 作為社會學家並不支持婚姻制度,「點解要結婚先有相應權利?」,但她同時看到性小眾無法結婚的痛苦,認同爭取同性婚姻合法化是較易令大眾接受的平權方向。
日本人不喜談權利 「覺得你講人權好激進」
她續指日本人不喜談爭取權利,「講人權、講權利,唔係咁多好嘅回應,啲人唔關心,或者覺得你講人權好激進。」然而,法政大學是少有著重人權的學術機構。「我要攞出嚟畀人睇,我哋 150 年前開始已經覺得人權係重要。」她去年擔任法政大學副校長時投入心血成立 DEI Center(多元共融中心),以提升學界意識,協調校內各部門共同實現共融目標。「但多元唔止係中心嘅工作,應該是人人都做。如果我唔喺大學頂端,我就唔可以喺大學嘅層次推動。」她當選校長後亦曾指,相信部份教職員期望她為院校帶來改變,上任後會着力提高女性教職員的比例。
「誰知道未來是怎麼樣」
Diana 喜歡教學、寫文,過去曾考慮回港或去美國教社會學,但無意間走到現在這個位置。「我自己睇依家咁嘅年紀,一直走嘅路,其實每次都是很小步咁行。」她仍然與香港學術界有聯繫和合作,她留意到香港人身份認同的重要性很明顯,與她成長時期大不相同,亦看到香港文化與社會的複雜性促進「香港研究」的出現,帶動學界探索包含香港移民在內的離散社群,為亞洲脈絡下發展社會及文化理論提供基礎。被問到香港的黃金時代是否已經過去,她則答道,不相信「黃金時代」的迷思,要視乎人們以甚麼角度去定義繁盛。雖然沒有計劃回港,但她不抹殺可能,「誰知道未來是怎麼樣,我從未想過自己會來到日本!」